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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木然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木然，曾任加拿大《星島日報》副總編輯、《加拿大都市報》總編輯。同時在電台、電視獨立主持多個時政類節目，目前為自由撰稿人。

因为疫情，最近宅家里喜欢挑些小众电影看。

从英国导演Sam Mendes的《1917》开始，然后看了伍迪 • 艾伦（Woody Allen）讲述年青一代另类情感观的《情迷纽约下雨天》（A Rainy Day in New York）、讲述残疾少女心路感情的日本电影《37秒》（37 Seconds）、借冷战、间谍等元素包装的亲情故事《红雀》（Red Sparrow）、以及英国女作家、导演谢米姆 • 萨尔弗关于一个理想主义者因感情选择叛逆政治前途的《尽管雪落》（Despite the Falling Snow），还有就是这部德国电影《夏末秋至》（Zwischen Sommer und Herbst）。

所谓的「小众」，在我的认知里是没有很「大」的题材架构，甚至情节都很简单、俗套，但娓娓道来，却在丝丝紧扣的温暖情怀中，展露那些习以为常、往往被我们忽略的亲情生活。一句话、一个眼神、一首歌、一个画面，击中内心的情感开关。

人在彷徨和迷茫时，这种小温暖、小感动尤显珍贵。

《夏末秋至》是一部同性恋题材的电影，但它与以往的题材有所不同的是，其表达的主题并非围绕着主权、政治地位争取这样的主流话语，而是相反，两位女性的情感纠纷，始终在代表男权的父兄关怀下得到保护。

《夏末秋至》的故事很简单。久经情场、正在读大学的哥哥Jonas将新女友Lena带回家，介绍给父亲和妹妹Eva认识。在这个缺少母爱的家庭里，父亲对一对子女和新加入的Lena展现出相当温暖的同理心（empathy），而Eva也对Lena心生好感。

很快，Lena和Eva成为可以敞开心扉交流的好朋友，他们一起学开车、玩滑板。然后在某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Lena亲吻了Eva，Eva因此堕入这段同性恋爱中。

有了这个开始，Eva的情感世界慢慢向Lena打开，而Jonas和Eva的父亲不但对儿女的情感洞察和纵容，他还把家里的钥匙配了一把交给Lena，表达无论她是谁的恋人，这个家都欢迎她，令在单亲家庭长大、从小目睹母亲不断嫁人、缺乏安全感的Lena有了依赖和归属。

在小心翼翼的交往中，Lena和Eva终于有了情难自禁的「第一次」。但性爱后的第二天，充满矛盾、紧张和自责的Lena，带着原生家庭对情感的不信任，以「做错了」为借口从Eva身边逃离。

陷入受挫而还不是失恋的Eva，在Lena走后只能独自品尝「情感」这杯苦酒。此时洞察秋毫的父亲捧着疗伤的「冰激凌」走进她独处的帐篷屋，他用无私和宽敞的爱鼓励自称另类怪胎的Eva学会面对，因为她并非是孤立的一人。

欧洲文化宽容的底蕴以及令人很舒服的家庭氛围在电影陈述中如涓涓细流般安静美好。当Eva向哥哥坦承自己与Lena发生的一切时，同样也因Lena的疏冷而在感情中出轨的Jonas对妹妹表达了充份的信任和爱。在拳拳亲情的暖化下，懂多国语言的Eva决定远走阿根廷去留学，给自己一个逃离的机会。

离别那天，Lena在Jonas的鼓励下来送行。Lena也告诉Eva，她曾向Jonas坦承自己出轨Eva，而Jonas也同样给予她足够的信任和理解。

这才是这部电影最令人舒服的地方。两个男人给予两位女性爱的呵护。

在Lena的坚持下，Eva接受了她的请求送她到机场。路上两人像性爱时一样十指交叠。Eva说她不知道为何要走，Lena说她真不舍她离开，两人在登机口拥吻，别绪离肠，彼此相约8个月后等Eva回来在此相见。

时间跳跃到两年后，在外工作、孑然一身的Eva有天回到住处发现有电话留言，她开启留言后听到Lena的声音。Eva一遍遍如品苦酒般听着Lena的留言，忽然门铃响起，Eva打开门后见到了Lena，这是她们自上次机场分别后的重逢。

当伤痕累累、拒之难舍的Eva心身疲惫地站在Lena面前，她问Lena是如何找到她、为何要找她时，Lena说她是透过Eva的父亲拿到了她的地址和电话，因为她很想念她，她想约Eva陪她去海边重拾往昔。

就这样，Eva在爱和怨中小心翼翼地与Lena接近。她内心一方面被爱吞噬得支离破碎，另方面她也怨Lena每次都是把她心中的爱火点燃后又逃避得无影无踪。

Eva回忆起出国留学8个月后，归来在机场等不到Lena时那种柔肠破碎的痛苦，令Lena自责不已。

Eva在谈到这段心路经历很细腻。她说：「那天我在机场等不到你，反而感到如释重负。我也有冀望你出现，但你没有。也想过你为何不来理我，有过希望。

「我很生气，不是因为你没有来，不是因为你逃跑了。因为这就是你一贯的所作所为，表现得理所当然。你亲吻我，然后把我撇到一旁。而我，任由自己被你亲吻，也任由自己被你抛弃，因为这样我就不用自己作出决定，都让你作主了。这样我可以一直扮演一个受害者的角色了。」

导演在表达这场戏时一镜到底，将一段表面平淡、内在跌宕的情感故事，微风细雨般透过Eva的喃喃自语展露得如痴如梦，点滴入心。

电影最后是喜剧结局。Lena和Eva终于走到了一起，她们为爱彼此欣赏和期待。

拍如此一部暖色的情感电影，并非德国电影所长。讲到德国电影我们想得更多的是严谨、刻板、冷冰冰的机械蓝。例如《窃听风暴》（Das Leben der Anderen）、《我的父辈们》（Unsere Mütter， unsere Väter）等。粉色的同性温暖似乎更适合像法国、英国这样的文化圈，但德国人这部《夏末秋至》，拍得细腻、柔情。

难能可贵的是这部同性恋爱情电影所展开的故事，是在一种平常的、毫无差别痕迹的社会生态下尊重、快乐地展开，给人特别温暖享受的快感。感性，也性感。

导演在布局整个故事时，重点并不在情节和故事架构上，而是借助很细微的情节，例如不同情感交集的「牵手」、两人窃窃私语的交谈、还有耳鬓厮磨的亲昵、以及只有口型、没有声音的独白情感交融，支撑起同性情感这个社会关注的重要话题，这是创作者赠给每位关注者的惊喜。

我特别享受影片收官时的几场戏，从Lena和Eva在海边漫步，到在崖边Eva亲吻Lena，然后回到海边的小屋俩人把内心话摊开尽诉心中情，直至夜间在海滩篝火旁柔情交赋等场景一气呵成，加上轻轻柔柔的吉他吟唱，展现了美好爱情生活的另一面。

影片有个情节似是无意、却是有心地串接起整个故事的情感发展。

第一次到Eva家的Lena，烟瘾上来时跑到屋外问Eva的父亲借烟抽，Eva的父亲将手上点燃的烟蒂递给她吸几口，两人交换着Jonas不支持他们抽烟的看法，从此屋内屋外是两个世界。

之后吸烟成了一种情感的载体。Lena在感情困惑时，就会跑到屋外去问Eva父亲借烟抽，而老人家总会用很温和的目光看着Lena，两人共吸一支烟，闲言碎语间，字字显关怀。

故事讲到Lena和Eva分开2年后，从不抽烟的Eva时不时也会问朋友借支烟吸两口，自然她所品味的不是烟，而是「往昔」。

影片结尾，Lena重回身边。在海边的晚上，Eva忽然对Lena说：我想吸烟。从不带烟在身的Lena马上去问人借烟。当Lena拿着一根点燃的烟回来递给Eva，她说：我不知道你吸烟，Eva笑了一下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何时要吸一口。

这是一种很细腻的情感。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一支烟、一个眼神就是终身的相守。

一部远离同性主流语境的电影，加上两位长相虽平常、但颜值不差的女演员，还有应景的背景音乐（Background Music），真的是夏末秋至最令人动心的画图。尤其是电影最后的画面，Lena和Eva无声的表白耳语，两人眼眸里的柔情互电，好甜。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