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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十娘|《私生子》之二(温哥华有故事系列)

渡十娘all 渡十娘 2021-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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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王婷婷

编辑|渡十娘 







自从在春节华人联合会晚宴上遇到Jerry之后,孙昌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和Jerry不算陌生,可以说挺熟的。Jerry是他国内一个朋友的朋友,他们在温哥华买了房子后第一个请的就是他。一是感谢他推荐了房产经纪,二是多谢他们刚到温哥华那些天多亏了早登陆一年的Jerry开着车子带他们办事采购,热心指点。


以前,他每次从国内过来都请Jerry一家人来家里聚一聚,他们一家人在Jerry家里过了在异国他乡的第一个有烤火鸡的圣诞节。后来,江燕和Jerry老婆还成了闺蜜,关系好到能带着孩子去他们家留宿,这几年她好像没提起他们夫妻俩了。当候鸟的那些年,每次过来呆个把月,江燕都说约不到他们吃饭,时间不合适,不知不觉好几年没见过面,也就淡忘了。


他看到好久不见的Jerry惊喜地上去拍他的肩膀,Jerry看到他吓了一跳,本来谈笑风生的脸越笑越僵硬,找不到话题聊的样子。孙昌建邀请他去家里聚聚,他一会儿说最近忙、一会儿说以后再说,不等孙昌建把客气话说完,他挥了下手说有点急事先走了。


孙昌建的热情遇到冷脸,心里不舒服,吃晚饭的时候给江燕说:“Jerry那个人咋那样了,我请他有空来家里坐坐,他说最近太忙,以后再说。我问他电话号码是不是换了,以前打过,说是空号。问他要电话号码,他说回头发给我。这都半天了也没发过来。看到我冷冷淡淡的,这人怎么这样?以前挺豪爽的一个人。我又没得罪过他”


江燕摇头:“不知道。”

她转而问他:“悦悦说要回来吃晚饭的,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我怎么知道。这丫头又不告诉我。”


孙昌建看看身边的儿子,乖小子正专心致志地啃鸡翅,女儿痴肥还脾气坏,幸亏儿子性格好又争气,是他最大的安慰,特别是侧颜,棱角分明又俊朗妥帖,以后保准会很帅。孙昌建不由得又看几眼,心里突然一激灵。他想起Jerry在旁边桌子的剪影,眉眼之间,特别是侧面,怎么和儿子那么像呢?兴许,好看的男人都一样,侧面山峦起伏清秀氤氲。


“感恩节请Jerry一家人来吃饭吧?”鬼使神差的,孙昌建突然这样说。

江燕的眼珠子瞬间变了色:“你怎么突然说这个?都好多年没来往了。感恩节说不定英杰学校家长们会组织什么活动,咱们要多和家长们来往,才能多知道点消息,你别搞事了。”她说的有点急,舌头有点打卷。


孙昌建觉得男人最重要的是讲义气,当初人家帮过他不少,在这里也没遇到几个能深交的朋友,邀请他们来吃饭不过是表示他这个人讲义气重情义,原本也不过是一个提议,无可无不可的。他不喜欢江燕的口气,这个女人越来越强势。但他不想轻易挑事儿,于是,他用眼睛剜了一下江燕,提醒她别过分。江燕兀自唠叨:“我忙着呢,哪里有时间买菜做菜招待人。”


孙昌建不耐烦总被她压一头,低声吼她一句:“这是我搞事还是你在搞事?”江燕这才看到他真的动了气,嘴巴张了张,低着头默默扒拉碗里最后的几粒米饭。


年纪大了,晚上总要起一次二次夜,孙昌建在百叶窗透出的月色里摸到洗手间的门,马桶上突然有人嗡着嗓子说:“我在呢,等一下”,他想不到黑咕隆咚的还有人在马桶上坐着,浑身的瞌睡虫顿时掉光,差点尿了裤子。他吼一句:“干嘛不开灯?”转身出去进了儿子房间的洗手间。


孙昌建这个年纪,受点惊吓再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等不到闹钟响已经躺不住,只好起来下楼弄早饭。这几年,他必须早睡早起,给爷俩弄点早饭吃完,天不亮就出门去球场训练。他并不只是司机,还要观察儿子的进步,记录他需要解决的技术问题,要注意教练的脸色,判断上课的效果。半个小时的私教课后,孙英杰一个人练习,他在一边陪着时要给儿子讲他旁听的体会。


自从退休来温哥华长住,陪伴儿子的他再次走上了人生巅峰。全国冠军的爸爸,整个加拿大有几个人?他和儿子从零开始,从比赛场上的冷板凳坐到现在的俱乐部明星队员C位,儿子的努力固然重要,没有他常年五点起床接送陪,要不是他卖掉国内一套房子都要请最好的教练一周三次私教课,仅仅凭孩子那点兴趣爱好是支撑不到今天的。


体育和艺术一样,谁都可以玩,谁都想试试。想着依靠勤学苦练就能出成绩,那也太天真了。文体的欺骗性就在这里。没学过的人看着老师教练拿起来就玩,以为多高深的,在内行眼里,一招一式可透着水平高低。遇到好教练单靠运气可不够。真正的好教练不便宜。不便宜的不见得都好。学生和教练讲究一个缘分,也有一个气场合不合,脾气搭不搭的事。


孙英杰日常训练的教练在大温高尔夫球教练圈子里数一数二。从前年开始,他们爷俩每个春假都要飞去澳洲的顶级俱乐部里集训一个月,暑假则去多伦多参加各种比赛,找不同的教练单独指导几个半天。北美赛区赛事频繁,每一次比赛都是一次绝佳的训练机会,一场场实战打完,孩子总能获得点体会收获,至于机票酒店花钱如流水,他觉得值。


他们老孙家由他从农村跨越到了城市到了国外,即将由他儿子再次从中产阶级跨越到精英阶层,这是何等荣耀?岂是光花点钱就可以实现的?要不是他们家祖坟埋的好,还不知道要经历几代人的努力。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前半生顺遂,后半生得意,孙昌建太知足了。站在球场边远远看着儿子潇洒挥杆的动作,呼吸着户外清新的空气,心情无比惬意,孙昌建从自己的幸福出发,推己及人,很是同情手机里正在刷着的最近发生在温哥华西区、被碎尸一百多块的华人富豪苑刚。冒着无数危险,费尽心机捞了那么多钱,可是生前荒唐,养了一大堆女人,五个私生子,据说还想娶外甥女,引来表姐夫激愤之下打死了他,还被大卸无数块,抛尸荒野。奋斗了一辈子,钱都被几个私生子的妈分走了,亲娘一分钱没有。不作不会死,好好的日子不过,儿子们只能藏起来养,想图个快活,没想到只图了死的痛快。


孙昌建觑着眼睛看手机里模糊的照片,保护未成年人的法律,小孩子们的照片都模糊处理过,依稀可见眉眼都不错。苑刚身阔体胖,样子不赖,儿子们都去指定机构验过DNA,的的确确是他的种。有什么用?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刷完别人的悲剧,用“操”这个字表达了他的惋惜鄙视可惜惊叹感慨,他抬头看自己玉树临风的儿子越看越喜欢。自己家宝贝的侧颜怎么长的?一点都没随了孙家塌鼻子小眼睛略微龅牙的基因,老天爷是他们家亲戚吗?在颜值可以当饭吃的时代给了他一个不单可以靠脸吃饭,还能靠才华吃饭的儿子。


就像Jerry,那哥们儿帅,从年轻时帅到中年,有什么用?来温哥华后一直没干过正经工作,十几年前做贷款经纪,后来好像还给人清洗屋顶,看样子越混越差,没事业的男人身上没那股子自信的气场,空长一米八几,没钱就没气势,眼神闪烁,前言不搭后语,那点子帅不但没加分,反如讽刺。他小时候可能就像儿子这么帅吧。还别说,好看的男人和好看的女人一样,长的都有点像。





孙昌建追温哥华被杀富豪苑刚私生子打官司争家产的新闻进展追的有些走火入魔,有一天梦到不知道什么人凶神恶煞一般来抢他儿子,说儿子不是他的种,是人家的,要回去认祖归宗,说他孙家怎么可能生出来这么俊秀聪明的孩子。噩梦惊魂,醒来后梦里的对话、场景历历在目,比现实还要真实。一整天,他总是没来由地想起梦里的撕扯,脑子里反复回想起那几句话,他心神不宁到几乎喝不下一口水吃不下饭的地步。他本来想当个笑话说给江燕听,说出来也许心里就不堵的慌,二三天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他睡得早,江燕睡的迟,就是一起在床上,也是各自在各自的被窝里玩各自的手机。他烦闷了几天,也就不想说了。


孙昌建被这个噩梦折腾的好多天睡不好觉。中年人了,连续很多天睡不好觉就浑身不舒服,心情就灰暗。他回忆起他姐姐感叹英杰生出来时快八斤,皮肤饱满五官饱满,江燕回国那天坐的胎,到生下来那天明明还未足月,可这孩子咋看咋不像早出生了三周的孩子。


他姐姐也就那么一说,以为江燕怀孕时吃的太好,他们不会讲英文,医院都是单间病房,问不了医生也问不了其他产妇这是为什么。孙昌建那些天很忙很激动,他姐姐只是出于生养过二个孩子、有经验的中年妇女爱唠叨的本能,随口说说而已。他当时没在意,此时突然一字不差地想了起来。


他心底冒出一个渴望,一个无法抑制的怀疑,这个念头越是压制越是顽强,以至于他妈病危,他鬼神神差在赶回国内的前一晚上去儿子房间里拿小剪子在他熟睡中毫无防备的后脑勺剪下来一小撮头发,蹑手蹑脚去厨房里拿密封小袋子装好,放进第二天去机场要穿的外套内兜。


孙老太太没遗憾地去地下和老头子团聚的二七,她心爱的小儿子睡在她生前的床上哭得撕心裂肺,恨不得把手伸到地底下抱住老娘哭一场,给老娘说她最喜欢的最出息的最好看的最聪明的最有成绩的孙子其实不是她的孙子。


老太太89岁走的,喜丧,宴席上的客人说说笑笑,带着黑布袖箍的男人和头上有白纸花的女人们也跟着笑。孙昌建和他们一样,有点伤心,但不太悲痛。但他在老娘二七祭拜仪式上抱住墓碑哭的瘫倒在地上,谁劝都没用,好不容易拖了他回家后,不吃也不喝,只是脸朝墙躺着,一会儿哭一会儿发呆。他哥哥姐姐们特别感动,抹着眼泪劝他吃饭,感慨老娘没白疼小儿子。他姐姐看他这几天瘦的脱了形,时常在他身边劝慰他,他不说话,只是哭,惹的一家人都跟着他伤心。


孙昌建回到温哥华后几乎不再说话,还搬去了客房的单人床上去睡。江燕觉得有点奇怪。老人去世之前几个月一直身体虚弱,时不时地神智不清,他有心理准备。他们夫妻俩甚至聊过婆婆走了之后要不要请大哥大嫂过来玩一趟,算是感谢他们给老娘养老送终的辛苦。去年,他自己还开玩笑说这次住院不一定出的来,要不然跑回去一趟得了,别等到奔丧时订机票要多好几百加币。今年再次住院,家里人说把寿衣一起带去医院了,都做好了办事的准备。江燕记得他临回国前问他:“下个月去美国的比赛我带儿子去吧?”他说:“我带儿子去。这个比赛太重要了,你哪里懂球,儿子发挥好不好你都看不出来。老娘这个岁数了,我有思想准备。”


江燕又想:毕竟死了娘,真的去了,心里还是过不去的吧,过阵子就好了。


孙昌建也不和儿子说话,江燕给儿子说:“你爸还在伤心你奶奶的事儿,你去和你爸说说话。你爸最疼你,你去安慰安慰他可能有用。”


孙英杰拿了一瓶养乐多放在孙昌建手里,坐在他身边说:“爸,你喝吧,冰箱里还有。”孙昌建的心重重地疼了一下。


养乐多是这小子的最爱,他说那是他的,谁都不能动。有一次,他姐姐故意拿了二瓶当着他的面喝掉,这孩子气的眼泪流了一脸。他把养乐多放到一边,摆摆手。英杰坐在他身边抠手,好半天又叫他:“爸,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爸,你别伤心了,你去吃点东西吧。”孙昌建的心被重重的击打了一下,五脏六腑一起痛。


江燕不想搭理男人的臭脾气,爱谁谁去。她的客户源源不断从国内来,从前的客户趁着市场好,再买房子投资,或者换更大更好的房子,她没空围着男人转。


孙昌建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在小书房里睡了一个多月,他早上不再送儿子去训练,下午也不去接,江燕只好忍着不问他为什么。这一天,她特意做了焗龙虾,在晚餐桌上笑吟吟地给男人夹了半只焗龙虾道:“老公,教练问了你好几次怎么还没回来。他今天早上又问小杰要不要去西雅图参加下个月的北美杯赛。我最近忙不过来,你看能不能明天早上你辛苦点送儿子去训练?”


孙昌建不搭腔。


“儿子,你想不想参加那个比赛?”江燕问。


“当然想。这个比赛有积分的。爸爸,我想去。”孙英杰以为爸爸依然沉浸在奶奶去世的悲痛中,他最近很乖巧地自己训练,如果江燕不能接他,他就得走路回家。


孙昌建想说什么。好些天没张口说话,他的嗓子凝滞干涩,语言功能退化。等他想开口的时候,在UBC读书的女儿和她妈又说起给她买一部小车子方便上学的老话题。孙英杰以为他默许早上送他,兴奋地欢呼雀跃:“耶,这次比赛我一定要再打一次double。我喜欢爸爸送我去训练,爸爸能跟我聊战术。”


江燕又和女儿吵了起来,她自然是老生常谈,说买车没必要,毕业了再说,家里两部车子已经够用了,那么大的孩子一点不懂事之类。女儿也有女儿的理由,她想要更多自由,父母的车子暂借一次,要问用途,和谁,去哪里,多久回来,出门一会儿就打电话催。车子和手机一样,不愿意分享,她想要个自己的车,哪怕一个几千块钱的二手车也行。


娘俩磨了半天嘴皮子,谁都说服不了谁。女儿气的扔下筷子就上楼去了,带着哭腔边蹬蹬踩楼梯边冲下面喊:“你们的儿子打一次比赛就花几千块,眼睛都不眨,我每天都要用的车都不给我买。只有儿子是亲生的,我是垃圾桶里捡的对不对?既然重男轻女,你们咋不捡几个儿子养,干嘛捡我?”


孙昌建以前是极力反对给女儿买车的。觉得没必要花钱是主要原因,说出口的理由是女孩子有了车子就野了,经常外出不安全,正当交往可以让父母接送,或者暂借。多养一部车实属浪费。但女儿说她不是亲生的,这刺激到了孙昌建。不用验DNA,他百分之二百确定女儿是自己的。去年,他姐姐把他女儿的几张照片洗了黑白版的做了个相框挂在家里,奶奶非说她大姑不害臊,都有孙子的人了,还把自己年轻时的照片倒腾出来挂上。


他的心脏痛了。忽视自己亲生的女儿,把感情、金钱、时间都投入到野种身上,即使如今已经知道不是自己的种,可还是在给他付私校学费,付教练费,天不亮起床送他去打球。他从未这样对过女儿。他这些年被江燕这个女人当冤大头使唤,当傻瓜给她养儿子,自己亲生的女儿要个二手车都不给。他怎么那么蠢那么笨那么冤,他这是倒了什么霉,吃苦受累给别人养大儿子。


他突然好奇,江燕知不知道英杰不是他的种?  (待续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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