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吴正：生命三部曲之东上海的前世今生（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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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吴正

编辑｜渡十娘  

我开始从客堂里走出来，往后门方向走去。这里是一条通道，三米来长一米半宽。过道一前一后共有两扇门，一扇是客堂间的后门兼过道的前门，另一扇则是过道的后门。也就是说，两扇门一关上，过道也能成其为一个封闭的空间。然而在此空间中，又有一处缺口和另一扇房门。缺口是通往二楼去的扶梯进口，另一扇门则是被家人称作为“小房间”，实际上也就是客堂后间的房门。通过过道的后门，再跨下一级台阶，你便算进入到这座房屋的后半部分了。后半部分包括了：厨房，卫生设备，一小截水泥过道以及一方盖有毛玻璃顶檐的“天棚”。

在我开始详述房屋其他建筑部分和设施前，我想，我还是应该回转头去，再一次地看看客堂间里还有什么遗漏的细节我没向我的读者们交代 —— 趁我还没将它的后门完全关上前。

有的，应该还是有的。虽已不多，但至少还有两条不能不一提的细节。第一条是：1952年的客堂间墙面上应该是挂有不少字画长轴的。长轴从墙壁高处的“画经线”上垂挂下来，直至观者齐腰处。那年代造的楼，楼底通常都很高，故很少有听说拉“墙角线”那回事。“画经线”倒是有的。所谓“画经线”，是在壁面距天花板约50公分处，按钉上一条中凹的木质阔板，围着全屋那么绕一周。颜色多为深棕色，以便能与油成了浅湖绿的墙身形成一种色泽上的比差。

如要挂画，则须先去字画店里买一种叫作“挂钩”的金属承挂配件来。挂钩分大小两端，大端爪钩於“画经线”的凹陷处，小端则外露。挂画时，你只需将所挂之画用丫杈柄直递至承挂件的小端处一挂上，便可。就如今日里，我们常在“朵云轩”或“荣宝斋”见到店员们操作的那般。

客堂里的壁挂是否贵重值钱，童年时代的我，真还弄不清楚。只知道有两幅吴昌硕和任伯年的画（真伪莫辨），其他则多数为有题款称“圣清兄补壁”者，想必都是真货。其中，就有沈尹默的书法作品若干。

有关客堂间，另一样应提之事是：它的地板。

本来，全幢楼的地板都是阔条的洋松（即“花旗松”）板，唯底层让父亲给拆了，全换上了杉木的。原因是，他认定杉木抗湿性能强，而此居临水，湿气大，再说又是底层。如此一换，杉木地板必能经久耐用许多。杉木板抗不抗潮，我不知道，反正整幢屋子，要数客堂间里的地板最难看。多木节不说，木材质地又松软，人脚行多处，踏出了一条条的凹痕来，颇不雅观。

还有，全屋地板都给父亲油成了光漆的朱红色。他说，他不喜欢蜡地的原因是：蜡耙子每日都要拖它一拖，耙子笨重，拖来拖去的，吃力不说，还会撞坏了家俱。他认为光漆地板易打理，只需用湿拖畚每隔数天过一把水就可以了。

恕不知，光漆地板方便清洁，那是指它新油时。日长月久，中间走路之处油漆渐渐褪去，木板本色外露。而四周少人，甚至无人踩到的地方，油漆依旧艳红如新，光亮照人。如此而形成的怪异的视觉效果，看上去就如红色原野上的一条白色小道，直通原野之尽头。这种情形不仅客堂间如此，二三楼也一样。不同的只是客堂间里人脚纷至沓来，每日很少有间断时，故其状态比二三楼的更糟也更见衰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