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权回应》：女性“重新夺取”公共空间
Riposte
Féministe
《女权回应》
2022年5月22日，戛纳电影节红毯上随着硝烟升起，一条用黑字写满了129位受害女性名字的长幅闯进人们视野。数位女权战士身穿黑衣，举起双臂，控诉着两届戛纳电影节期间，在法国因家庭暴力和厌女仇恨谋杀女性的行为。这一示威行动发生于纪录片《女权回应》（Riposte féministe）首映前，该纪录片获得了第75届戛纳电影节酷儿棕榈奖提名和金摄影机奖（导演处女作奖）提名。
耐观影记者隔日与《女权回应》导演 Marie Perennès 和 Simon Depardon 进行了专访，这一对年轻的纪录片导演向我们详细深入地介绍了他们记录女权运动海报张贴者（Les colleuses）发起的这一社会运动。
Marie Perennès
Simon Depar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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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海报
1. 你们新的长篇纪录片《女权回应》似乎响应了某种女性运动或者说女性现象，您能告诉我们拍摄《女权回应》这部纪录片的念头是如何产生的吗？
Marie Perennès : 法国近些年来确实兴起了一阵新的女权热潮，我们也深受感染。某天晚上我们在巴黎回家的时候看到了一幅张贴的海报，这让我们十分好奇海报背后的人是谁，这些如此有力量的文字背后的人是谁，因此萌发了拍摄这部纪录片的想法。
2. 在纪录片中，你们如何称呼这个女性群体？
M.P. : 这是一个反对弑女（feminicide）行为的团体，她们更应该被称作为“战士”，一些在法国各个角落反对针对女性暴力的战士们。
- 因而这些被称为“海报张贴者”（Les colleuses）的战士们也是受到某种思潮的影响吗？
Simon Depardon : 是的，从#MeToo运动后，法国年轻人们有诉求地给出了一系列直接的反响，这种反响不一定是出于什么党派或者团体非常传统的政治活动，而是直接走上街头，表达出一种愤怒的情绪，表达出想要改变的意愿。
3. 对于这种张贴的形式，我感到十分的新颖。您在电影中是如何展现这种形式和它所要传达的信息之间的关系的呢？
M.P. : 电影萌发于这么一个想法，在公共空间女性并没有被很好地“看见”。通过这些揭露厌女暴力行为和给予受害者支持的信息，我们正在尝试“重新夺回”街道，我们存在于此，我们有权利存在于此。我们见到太多的女性她们没有足够的表达空间，见到女性承受着不应该的暴力，见到杀害女性的人给出的伤害动机是“因为她是女性”，我们的电影是为了让人看见这些情况而产生的。
- 确实如您所说，我们看到一种变化是，女性曾经只能囿于家中，而如今女性比之以前能更自由地进行表达，您认为这是女性尝试进入公共空间、反抗主流话语体系的一种表现形式吗？
S.D. : 是的，不仅在法国，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在全世界范围内女权主义都有新的反响。法国出现了张贴海报这样新的形式，有意思的是，这些张贴海报者不仅只存在于大城市，她们也出现在很多法国乡村小镇，这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这说明这一整代的年轻人，这一整片土地，都在有意识地做出改变。
4. 您可以详细说说你们为这部纪录片做了什么准备吗？像您所说，你们游走在法国的各个乡村小镇。
S.D. : 通过社交媒体，我和Marie遇见了许多小团体，差不多近两百人，因而我们觉得一定要亲自去采访她们，拍摄在法国不同地区她们提出的和遇到的问题，比如因为城镇很小，每个人都知道她们在做什么，所以在晚上张贴这些警告性的文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我们觉得很美的是，我们拍摄的是法国新一代年轻人正在努力反抗的真实生活写照。
- 如您所说，如今发声渠道不仅有文字表达，也结合了社交媒体和艺术形式，迎来了新的表达模式。
M.P. : 确实，如今有许多媒介可以表达想法，在封城期间，我们也是通过社交媒体了解到这些女权思想，我们也希望电影能够成为一种补充的媒介表达这些争议性的话题，向观众传递启示性的信息。最重要的是，这部电影是直接面向女性的，这部纪录片也旨在让更多的人有自由表达的机会，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5. 您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更多关于电影的内容吗？比如你们在剪辑影片时有什么考量？电影中有什么人物让你们印象深刻？
S.D. : 我们努力带领观众一步一步理解法国当代女性主义。像Marie所说，女性在这个社会当中生活并不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情，更让我们关注的是，在地球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弑女事件，每年在法国有将近130位女性会被她们的父亲、她们的丈夫或者是她们的前任杀害，没有人能找到方法停止这一切，我们在电影的最后强调了这一点，也希望终有一天这样的行为可以被消除。
- 确实，许多弑女事件都隐藏于家庭暴力之下，但却是名副其实的犯罪行为。昨日在红毯上，我们看见数位张贴海报的女权斗士再次举起条幅，请问这次抗议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M.P. : 我们邀请了14位女权斗士，她们也是纪录片中的主人公。她们决定在条幅上写下从去年戛纳电影节开始到这一届为止，130位被杀害的女性名字，请注意这个短暂的时间段。当她们来到戛纳的红毯上，她们举起双臂，这个画面非常具有象征意义，仿佛也将这些因为可怕的罪行而消失的女性记录在电影画面里。她们还点燃了烟雾弹，虽然我们并没有预料到这一点，但确实营造了一种战斗的场面，在戛纳电影节如此国际化的平台上，传递出她们想要停止这一切罪行的信息。
电影剧照
6. Depardon先生，您的上一部纪录片《铭记约翰尼》（Retiens Johnny）讲述的是在摇滚明星约翰尼·阿利代（Johnny Hallyday）逝世后粉丝们聚集一起纪念他的故事，此次纪录片则聚焦于女权运动，从文化领域转移到政治领域，请问这个题材的转变是如何发生的？
S.D. : 确实这并不是同一领域的题材，但我和Marie还有其他导演一直想做的是关注法国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文化活动和新萌发的社会事件，我们的电影也并不一定是为了创造故事，而是为了让人懂得如何理解这个社会。通过电影这个丰富的表现手法，让观众更深层次理解社会。
- 您的上一部纪录片在2019年上映，片中也提到了当时的法国黄马甲运动，那在这一次影片中，有什么社会运动启发了您吗？
S.D. : 法国的确有着很悠久的社会运动和游行抗议的传统，这也让我们具有“并不永远同意某件事情”的思想和提出问题的能力。戛纳电影节也提供了这么一个平台，这不仅是一个群星璀璨的舞台，有关于爱和欲望的电影，这也同时是一个非常政治化的、会展现很多争议的地方，这是一个言论自由、表达自由、立场自由的平台。我们的电影也希望提供给主人公们自由讨论的一个机会。
- 两位在拍摄过程中也会有争论吗？
M.P. : （笑）我们倒都挺合拍的。
S.D. : 但肯定会有讨论的时候，比如确认如何在屏幕上最好地展现我们的电影，如何与当地居民沟通，如何在法国各个地区拍摄不同的人物，这是电影里很重要的一点。
7. 可以和我们讲讲纪录片中的主人公们吗？
S.D. : 这是一群非常有决心改变某件事情的法国年轻女性，我们在她们的日常生活中看到了一种美。作为拍摄者，我们走进了其他人很难接近的世界，我们看到了这些女权斗士到底是谁，我们和她们一起度过了一些时光，旁观了她们的讨论，这真的很有趣。
8. 可以分享一些对您产生影响的导演或者电影艺术者吗？
M.P. : 你们可以看到在电影中有法国演员 Marina Foïs 出演的“小伍尔夫”，她的表现力非常出色，也对我们有很大启发。2020年发生的“耻辱凯撒”事件（性侵女童导演Roman Polanski获第45届凯撒奖“最佳导演”），Adèle Haenel（《燃烧女子的肖像》女主角）愤然离场，在来年凯撒电影奖上，是Marina Foïs代表Adèle向凯撒电影奖传达出希望能够变革电影的想法，因此Foïs对这类话题有很高的敏锐度，我们很高兴她能出演电影中的“小伍尔夫”角色。
- “伍尔夫”是一个非常具有文学性和女性主义的称呼，可以详细说一下这位“小伍尔夫”在电影中做了什么吗？
S.D. : 电影是借助她的视角开始叙事，也是她带我们走进女权斗士们的世界，一方面她具备着文学性，一方面也有叙事作用。
- 电影中还提到了哪些其她女权主义作者或者理论吗？
S.D. : 是的，还会提到比如说Virginie Despentes（法国激进女权主义作家）。很有意思的是，在法国百花齐放式的女权主义思想中经常会产生很多争论，比如关于暴力问题，在面对政府的时候，女权斗士们是否需要以更剧烈的形式来让对方听到自己的诉求？在电影中，她们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解决方法，我们亦没有，但是我们希望通过电影展现出来。
9. Perennès女士，您可以谈谈您是如何参与进女权主义这条道路的吗？
M.P. : 如果我们自己并没有参与进女权运动，我们是不可能拍摄一部名为《女权回应》的电影的。我们二人都是女权主义者，制片人Claudine Nougaret（获凯撒电影奖最佳纪录片提名）也是，她大概在六七十年代开始就参与女权运动。但我们并不是说要拍摄一部透彻详尽地讲述法国21世纪女权运动的电影， 因为这其中有无数的分支，我们只是选取了其中几个团体，通过纪录片的方式将她们联系在一起，我们也很荣幸能参与进来。
10. 最后一个问题，这些独特的张贴海报的女权斗士，是什么让她们团结于此，汇集于此？
M.P. : 首先是通过社交媒体，很有趣的是，她们此前从来没见到过彼此，在社交媒体上女权思想让她们如同命运般的交汇在一起，让她们产生了友谊。
- 如同“女性互助”（sororité）一样吗？
M.P. : 是的，在电影中我们看到许多女性之间互相温暖的友谊和喜悦，Simon你觉得呢？
S.D. : 电影有一种力量去展现各种各样的情感，有女性之间互助的喜悦和开心，也有受害者的伤心和愤怒，所有的希望和悲伤都交织在一起，我们希望电影能很好地展示这一切。
- 希望这部电影可以给受害者们一丝慰藉，给予女性们更多的力量，非常感谢你们能拍摄这么一部纪录片，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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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权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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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郭心鹏; 拍摄：李鑫辰
排版: 陈晓珩
审稿: Xav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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