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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施瓦辛格策马跳进泳池|八部半

大头费里尼 费里尼码字了 2023-07-25

文|费里尼

今天是费里尼回忆杀第二篇,昨天的点击你说1993年的魔都夜色多美我说是的|八部半 。

独忆乐不如众忆乐,当然伤感亦如此。这个系列是由写的人和看的人共同完成的强交互式文本。让我们继续1994年的时光之旅。

昨天的留言中已经有冒进的观众提了一嘴:施瓦辛格骑马跳进宾馆泳池。我提醒他,这个影像在中国大陆出现时间为1994年,也是就是中影正式每年大规模引进好莱坞大片的第一年。真实的谎言。

在我的记忆里,能够策马如此潇洒爽利的银幕男主,再朝上追溯还是1970年代末的罗马尼亚的南坡万塞尔玖·尼古拉耶斯库。沸腾的生活。影片结尾,电子音乐背景声响起,国企厂长科曼在海滩驭白驹一匹,升格镜头铆牢塞尔玖,柔曼追逐。中国人当时哪见过主旋律片子能拍成这样,一个个目瞪口呆。电子音乐当时更是闻所未闻,上海的浦琪璋大弹电子琴也是几年之后的事。

时隔不到20年,塞尔玖·尼古拉耶斯库和施瓦辛格的两次策马奔驰,为我们打开了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门。

《真实的谎言》是让我们感慨原来人家的商业电影能拍成这样的开山之作。不是写这篇查资料,我几乎忘记了这部电影的导演是詹姆斯·卡梅隆。

电影里扮演施瓦辛格老婆的寇蒂斯最近大家应该又见到过,就是《瞬息全宇宙》里扮演国税局公务员大妈的那位。

1994年的上海,还有精品商厦,摩士达,鸿翔,还有平安和胜利艺术电影院,宁波路上的新光也还在心照不宣放着国外「内部资料电影」,1990年代初的票价我记得是两块七看两部。我找到过性价比更高的观影之处:四平路同济大学的电化教室,每周末都有国外录像片上映,一块钱看两部,一个教室摆四台彩电,18英寸的那种。

那时节的上海街头,远比今日活色生香。我觉得和当时的许多录像厅有关。几乎每家影剧院都会开设附属的录像厅,开始时录像带,后来鸟枪换炮在外面贴出告示:镭射放映。每家的海报招贴极为缤纷。即便昆汀·塔伦蒂诺来到1994年的上海街头,也会热血沸腾。彼时的上海街头已经有无数录像带出租商店,当然没有孕育出简中的昆汀,但无疑滋养过无数干涸的灵魂。

那时一张比最大号披萨还大的镭射影碟要卖到仅千元,自从施瓦辛格的「真实的谎言」走红后,这部电影的镭射碟几乎成为有条件购置镭射影碟机的上海家庭的首选「试音碟」,以及商务往来中礼送的硬通货。用今天的话讲,叫坚挺之社交货币。

《真实的谎言》之后是《亡命天涯》。后边这部我没花钱看。当时正好认识了平安电影院的一位叫陆杰的员工,没事就常去陕西路南京路口的平安找他蹭电影看。每次陆杰都是在黑暗中把我悄无声息地带进放映厅,把我按在椅子上后瞬间消失。看《亡命天涯》时我还在想:咦,这和我小时候看过的《戴手铐的旅客》差不多嘛。

后来平安改成动感电影院后我还去找过他。再后来,我们就彼此失散在人海中。扳指头算算他今年差不多也该退休了。

1994,影像知识产权的蛮荒时代。这年春天我带一个妹子在海宁路胜利电影院录像厅看了《美国往事》。快四个小时。结束出来看到妹子一脸倦容。那时人单纯,看电影是真看电影。看这部是因为我喜欢詹妮弗·康纳利。她是我喜欢的四大外国女明星之一,其他三位是苏菲·玛索,菲比·凯茨和波姬·小丝。港台女星我只喜欢嘟嘟郑裕玲。表姐,你好嘢。

这年夏天还和另一个妹子在复兴路上如今早已消失的长城电影院看过《阿甘正传》。很多年之后得知,这一年是世界影坛的大年。但那时还完全不知道《低俗小说》《肖申克的救赎》。

那也是我个人情感的荒蛮时代。其实说荒漠更准确。这一年我开始跑政法条线,每天喜欢搭在警察的幸福250大炮后座下基层派出所采访。那年我领到了人生的第一只拷机,国脉中文台,128呼182227。没过几天我在建国路市局大院里碰到了我在市局工作的中学女同学,她居然给我留了两个中文拷机的号码。我当时万分惊讶。是啊,一个人怎么可以有两只拷机呢。

没过几年,这个女生居然辞职嫁了日本人出国了。之后所有同学聚会均无法找到此人。

一个人一把枪是不可能的,但是拷机已经大规模普及开来,有的拷台甚至推出入网终身免台费的服务,几年后成为笑谈。当时有一个词叫:拷品。属于人品的一个分支,回拷的越快,拷品越高。中文机需要拨打后与真人拷台小姐报出你想「拷」的号码。「拷」就是今天大家说的cue。数字机126也需要与真人沟通,但127台可以直接拨打127加拷机号码后挂机。后来126做了升级,把126改成127就可以和127一样自助拷人了。

上海拷台两巨头,国脉之外是锦江。锦江拷台最早拷台在晚报延安中路839的姊妹楼锦延大楼,最早的呼号我记不清了,后来改为68777。1993还是1994年,锦延大楼还着过一次火。后来我认识过一个锦江台的小姑娘,伊和我讲:我告诉侬阿拉老板的拷机号码好伐?我耳朵刚竖起来,就听伊讲:就是1!讲好穷笑。

摩托罗拉是当时拷机的主力机型。其他型号也有一些。但是有一款受到良家妇女的强烈抵制。就是NEC的数至尊。这个名字不晓得是不是受了香港初代赌片《至尊无上》的影响。为什么抵制?因为当时很多特殊职业的女性喜欢用这款机型沟通业务。据说到后来,一只比Zippo大不了多少的数至尊拷机甚至具备了完全不言自明的指向。在夜宵饭店的残局中,如果你不小心瞥见隔壁桌的美艳女人轻轻摸出一只「数至尊」啪一记横在台子上,其意蕴与亮出一把宾馆房间的钥匙相当。

由是,江湖粗鄙名之曰:煤饼机。

在没有赛博朋克概念的上海1994,邪气赛博朋克。当然音乐不能少。虽然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在1991年已经出现在《京城四少》的电视剧中,但在1994才成为上海的街歌。每次我走过五角场蓝天饭店右转去坐55路,转角的音像店都在无时无刻轰鸣着「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那年上海的公交车空了不少,55站前那个常年热心助人推一把上车的智障人士已经不见。

如果不去坐55路,沿淞沪路朝北,到政通路左转,不多久就能到达硬石酒吧。我的朋友也是同济中学的师兄曾涛在1993年的深秋开了这爿小小的酒吧。几年后,店堂里会出现一件蓝色的申花队20号的球衣。谢晖是硬石酒吧的常客。当时他和他的队友还在开助动车霸伏。这部车意大利血统,车身烤漆紫红(也有蓝色款),力道非常大,不留神龙头没掌握好窜出去会闯穷祸。在当时的报社只有部主任一级才配配(是两个配没有重复)霸伏。我这样的菜鸟发的是一部「萨克斯」,不是肯尼金的,而是同名助动车,发动的时候需要把后座隐藏的一根绳子拽出来反复抽拉。

硬石酒吧和在1995年开在四平路平昌街附近的部落人酒吧是当时五角场文艺青年的聚居地。部落人的老板是我中学隔壁班同学杨三毛。三毛当然是绰号,叫着亲切。三毛体院子弟,当年横行同济中学校园常年一身深色体院运动装,球踢得非常好,属于我上去防守毛都沾不到的那种。真的快如闪电。

三毛非常好玩。有一次半夜喝高了骑助动车撞到上街沿摔得满嘴鲜血。他第一反应不是去医院,而是跌跌撞撞跑到旁边的水果摊,向摊主买了一长条哈密瓜。「一大口哈密瓜吃下去,仔细看,没一只牙齿黏了上头,我放心了,册那!」

三毛少年时代就显老成,青年时代就满头白发。十几年前和他吃饭伊就告诉我,现在去公园都不用出示老年卡,直接进门,还会有真正的退休工人上来搭讪:师傅侬哪一年退休的啊?

30几岁上场踢球,满场飞奔。不明真相的观众纷纷惊叹:快看格只老逼样,跑了哈快!

硬石酒吧的曾老板则以冻龄和三毛做了对冲。不夸张,至少前几年我见曾涛,伊勉强还可以称少年。

此硬石当然不是彼硬石。据说几年后真正的硬石酒吧进入上海市场之后发现居然已经有家「合法注册」过的上海本地硬石之后差点气昏过去。真发来过律师函。曾涛问一个律师朋友哪能办。律师讲:侬,下趟,再收到函,拆也不要拆,直接,掼到垃圾桶,啥个律师函,没。。。看到过!

曾涛后来和我讲:我算晓得律师是个啥么事了。

因为有过这一节,出于对知识产权的尊重,大家后来就把政通路的叫做「小哈」。小哈几经挣扎,终于倒在2020年的春天,享年27岁。而部落人则夭折在萨斯那一年,得年8岁。

1994年的年末,我看了平生的第一场张学友演唱会。同去的是那年夏天已经分手的Ex,鉴于演唱会之约是分手前说定的,那天她甩开现任溜出来和我看了张学友。陈升当时还没发明前一年情侣买双人票看看第二年带出来的还是不是她的梗。《她来听我的演唱会》的诞生也要在五年后。

行文至此,全部是私人记忆。29年过去了,这座城市这个国家发生的很多事情,其实都镌刻在私人的年轮中了。宏大叙事的凶猛,在于不惜一切碎蝼蚁。私家地理的珍贵,在于真实庸常而温暖。我们拥有了真正能够自主的特别的生命体验,才不枉人生好梦一世游。

至少在这个夜晚,我的生命获得了N个➕一秒。你呢?

【费里尼曰】
如果继续想看1995篇,请给我留言说出你1995的故事线索。不要考虑时代背景,不重要,我在乎的是你的私家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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