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献岭：读诵经典——生命成长的可由路径

读诵经典 生命成长的可由路径

作者：王献岭，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全国推动经典诵读百佳校长，全国首届书香之家获得者，教育部“国培计划”国学授课专家，河南省教育厅学术技术带头人，河南省首届基础教育教学成果一等奖、首届汤用彤中小学教育奖和第五届“中原孔子教育奖”获得者，《华习大语文》系列教材副主编，道中书院特约讲师。出版有散文集《永城故事》（上下册）、《河西十年》等。担任河南省永城市第二小学校长十余年，现为永城市教体局教研室副主任。

晨诵经典，开启一天。

2020年11月中旬的一天，早上五点多，我一如往常，晨诵经典，读诵的内容为《孟子》的《滕文公章句上》一章，一天两遍。当我读至“人之有道也，饱食、温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时，闪过人伦、五伦一些词语的意象，又闪过永城前几年有一位市长名字为“朱明伦”，朱市长所明之伦，应当是为这五伦吧。当时，正在读诵之中，思绪仅仅及此。

读诵后，思绪仍仍飘落人伦上。读诵之中，不意而有感于某些人、事，有所兴发,这不也正是读诵经典的所谓酝酿、发酵吗？又生一念，此为人伦，那么天伦又为何呢？未久，即闪现出，前一段时日诵读了近百遍《易经》中的句子：“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至此，我将近年读诵的经典，自然而然的归之于有关伦常的表述了。天伦如《易经》之句，人伦如《孟子》之句。

我还进一步思索，天伦、人伦之中，什么是做人之根本呢？我一问，即闪现出《论语》中的句子：“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与？”自然而然，悠然而至四个字：“明伦知本”，随之而有“本立道生”，本立道生之后，又是什么呢？我又问，我自答：是“道生即行”。

至此，在校长后的几个月的日子里，就生发而清晰可见了，我此后前行朝向的路径：明心见性，明伦知本，本立道生，道生即行。

此后的日子，诸多的时光，我一直在追问、思索……

何谓明心见性？

古人说：心之官则思。

有人说：心生为念，念生为意，意生为识，识生为情，情生为欲，欲生为行。

人类实践行动的起始处在心。王阳明先生说：“心即理，心外无物。”张载先生说：“为天地立心”，即是为天下之人，树立良知、良心。

性为天性。《中庸》开篇即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从某种角度上也可以认为，心在人，性在天。

我想，觉察了悟人心人性，当然也包含着天性，即为明心见性，这是佛家的说法。《道德经》中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我想，这里也有着相类于明心见性的意蕴。

何谓明伦知本？

伦者，常也；常者，道也。伦常，即常道也。天伦在天地，人伦在人心。

天伦在《易经》中，我发现，除了“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错”的句子之外，而且还有更为简洁的叙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易经》是中华文化智慧的源头，此中有关“伦”之天伦、人伦的洞见，也是中华后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并尊之为经的伦常大道。

本，为根本。《大学》中说：“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做人的根本，除了《论语》中：“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与？”之外，《孟子》中说：“规矩，方员之至也；圣人，人伦之至也”。做人到极至之处便是圣人，圣人所做，就是人伦而及的极至。

所谓知本，就是在天地大道、天伦人伦之中，知晓做人的根本处在哪里。

知晓了做人的根本之后，然后才可以扩张、广大人性的光辉。

《论语》中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孟子》中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而且如何修为，《孟子》也说得极为直接：“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此中，做人做事的本末先后次第，推己及人的路径，赫然在册。

何谓本立道生、道生即行？

守身，事亲为孝。《孝经》中说：“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人之孝称为孝道，并列于天经地义、天道地道。

兄友弟恭为悌。孝悌在，即是立住了做人的根本。做人的根本立住了，由此开去，即为道生。正如《孟子》中说：“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人之有安宅而弗居，有正路而不由，哀哉？”

道生即行，即知行合一。王阳明先生说：知即是行，行即是知，知行本一，原本就不可分而为二。

这些日子，我第一次觉察体悟到了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次第分明的真切路径。此前，儒家身体力行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中的己，我往往理解为一己、个人之“己”，小己。现在，我明白了，儒家之“己”不单单是一己、个人之“己”，还应该理解为己家、己族、己国之“己”，此为大己。如此，古代，圣贤先哲天下大同的追求；当今，中华复兴，经由一带一路，进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想。从古而今，以一贯之，一脉相承，我分明觉察到了一个古老的伟大民族几千年相守不弃的抱负和胸襟。

此后，好多个时日，我念念不忘，念兹在兹，几乎魂牵梦绕，思考探究自得之句的意蕴内涵。再三琢磨，我察觉到了这十六个字，确乎有别于几年之前我本人对于永城二小经典诵读的行进路径的表述：“读而知，知而行，行而成，成而止于至善”。几年之前，初涉经典，不知深浅，急于给自己和同行人一些鼓舞人心的表达，更多在于外在形态。现在，我想，这十六个字更多在于内在意蕴，应是我本人此后做人做事修习的路径遵循。

我联想起多年前的经历：

十几年前，一个暑假的早晨，一家三口晨起散步。出门不远，我妻子指着穿着黄色马甲正在忙碌的环卫工人，对女儿说：飒，你要是不好好上学，考不上大学，将来就和她一样干这活，扫大街。我顺着一看，那环卫工人年龄有四十来岁，戴着眼镜，很是斯文。我女儿正在读初中，也戴着眼镜，有一些相似。当时，我似乎也顺着妻子的话茬，教育劝导了女儿几句吧，妻子的话，我未觉不妥。

今年，放暑假不久，一天早晨，我和妻子一起散步遛狗，出门西行不远，即见一位忙碌着的环卫工人，女性，年长，六十多岁，身穿黄马甲。已经走过了，我还回望那忙碌着的身影。心想，这是谁家的妈妈，这是谁家的媳妇，甚至，这是谁家的奶奶，人吧，总有多种角色在身。这位环卫工人如此早起，忙碌劳作，挣得养家户糊口钱，她的家人一定心知，心自生敬意，有此敬意，儿女敬其母亲，丈夫怜其妻子，然后，一家人便可甘苦与共，相怜相爱了。意念至此，我也对这位老妇人心生敬意，想起《易经》中的句子：“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这老妇人，或许正处于“卑位”，“卑位”有此行，家人与之共，一家人甘苦与共，各用其心，各尽其力，爱幼敬老，不正是“上行”的一家人的生命意蕴吗？想到这里，我心里一片光明，联想起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更觉心安，又在心里默念：“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老天公平，自自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大地公正，自自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意念至此，我确乎沉静清明，笃定而恢宏。人，若处卑位，即可上行，卑而上行，即为大地之道。与妻子一起行走间，那一刻，我又一次感觉到自己生命的健朗与舒展、生发与成长。

多年前，本人有笔名“河西行者”，并以此名自励。当时，我理解“行者”为“行走之人”，意在效法玄奘等人西天取经之行，百折不回。

前不久一天，晨诵后，迎着朝阳，步行上班。途中，心里默念起新得之句 “本立道生，道生即行”时，分明闪念，道生即行之“行”与“行者”之“行”，应当是一致无二的“行”吧。河西行者之“行者”的意蕴，如何今天此时才有这等体悟，我实在是先天愚钝，后后乃知。

如此，王献岭，河西行者，我名有二，合二为一，一即是我，我更自知行者的宿命了。

那一刻，我自问——

从心动到行动有多远？

从明理到笃行有多远？

读书明理，秉从良知，知行合一，止于至善。

我自知，经由读诵经典，涵养心性，洞见内外，观照天人，贯通古今，以我的感觉体验为例证，进而找寻一个安顿人心、确立信仰、生命成长的路径，是我多年倾尽心力、孜孜以求的行走。

前不久，12月6日，赴信阳讲座后，回到河南道中书院讲座。晨诵之后，居高望远，西方田野，朝霞尽染，万籁俱静，灵光一现，蓦然一念：

你醒与不醒，

太阳都升；

你愿与不愿，

太阳都落。

那一刻，我清醒，清明，凝重，笃定，悲悯，伤感……

想一想，悄然之间，在不长的时间，理性驾驭，又顺其自然，我完成了一个人生之途的角色转换。

不惑之年至天命之年，十几年，在永城二小朝夕与之，全力以赴。转换角色，过上我想要的日子，我就有此念。留恋不舍，我自知，这是一种惯性，不独我，人皆然。

未曾意想到，10月中旬一天，在离开永城二小一个多月后的夜梦里，游至校园。上午，我主持市教体局一个大型讲座活动，讲座开始后,台下的我,忆起昨夜之梦,默然思忖，未久，以文字记梦——

昨晚梦入故地园，

竹尽鸟无心凉寒。

还觉二楼是我屋，

又念已了此处缘。

那一刻，心里自觉安静，波澜不惊，很是释然。未久，想起了《论语》中的句子：司马牛问君子，子曰：“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意念至此，心中更是安然。台下的我，依旧端坐听讲，酝酿构思我作为主持人之后的点评语句。

之前的日子，我有意隐忍不舍，清醒而自知，理性的让自己的时光，充实在有益而又忙碌的事务里。

9月下旬，我去苏州大学参加为期一周的国培计划活动，妻子同往。一家三口得以相聚于女儿租住的寓室。活动结束后，正是星期五。上午，夫妻二人去附近白沙湖闲转。秋阳如春，湖水如镜，瓜果溢香，游人罕至，我与妻子或缓步而行，或在游凳打坐小憩，又有随身携带的水果、月饼、点心，可品可赏。结婚近三十年了，我二人哪有此等安闲悠然。我也且享受这等世外桃源一般人间天堂之地的时光。似乎有些不大习惯如此安闲，行走间，说笑间，还闪念往年往日里匆匆忙忙苦累不堪的情景，察觉了，即有意拂去，找个话头与妻子聊，或有意远望，让这近处的妻与远方的景，充满我这轻松舒展的身心……

下午，夫妻二人，又一起前往女儿任教的苏州工业园区唯亭学校看看。自家的娃娃长大了，有幸入职此处任教，咋能不来看看呢？先我，妻子已经来过一次，有她带路，我更是不操心。其实，那么多年了，与妻子在一起过日子，我已经习惯了听话、服从。此行，我也顺着，只在学校门口外观，外观女儿任教的校园，想一想，都幸福满满。那一个下午，秋阳西天，温凉怡人，到达学校时，大门口附近，家长们已经聚起。我二人在路边人行道上，沐浴在唯亭学校周遭那洋溢满身心自得的天地间……

此前，9月6日，我往山东省曹县华梁学校讲座。

此前，9月17日，我往河南师大经典诵读国培班讲座。讲座后，河南师大颁发我“教育部2020国培计划国学授课专家”证书。

此前，9月18日，我往河南巩义市，杜甫故里，诗圣之地，为市教体局“杜诗进课堂”培训班讲座。

此前，10月中旬，赴湖北黄梅县，五祖弘忍故里，汤用彤先生家乡，获“首届汤用彤中小学教育奖”，奖金不菲，汤用彤先生玉质座像一尊。

此后，11月上旬，赴河南省扶沟县，受河南师大之邀，国培计划，送教下乡，颁发我“教育部2020国培计划小学语文培训授课专家”证书。

此后，12月5日，赴河南信阳，为道中书院全国第七届中小学校长经典诵读论坛讲座，题目为《经典浸润 文化育人》，这是我校长后，首次现身道中书院大型校长论坛，为此讲座。

此后，12月18日至12月22日，与妻子一起，前往辽宁省盘锦市、葫芦岛市、河北省秦皇岛市，三天，四场讲座。

此后，道中书院寒假校长经典诵读培训班，2021年2月，我还会前往讲座……。

此后的日子，我依旧是晨诵经典，开启一天……

读着，悟着，知着，行着，这才是行者应有的生命意蕴。

行者，我命；我命，我不辜负。

此生，幸遇经典，我读我诵，我知我行，这确乎是一条生命成长的可由路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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